撰文
BEATTY
翻译
张婉娴
校对
有耳
编辑
酸酸
人类学对于不熟悉的情绪领域有怎样的见解?
ANDREWBEATTY
封面:PiotrJaboński
ANTHROPOLOGY人类学
“痛苦的心”
小说家亨利·詹姆斯(HenryJames)的哥哥,心理学先驱威廉·詹姆斯(WilliamJames)在年的《什么是情绪?》一文中提出了他经典的思想实验:试着想象,如果我们把身体的症状移除,情绪还会剩下什么。比如说,悲伤可以“没有眼泪,没有心塞,没有胸痛吗?只剩下认为特定境况‘糟糕’的认知,却并无感觉,也没有其它”。詹姆斯对此的结论是“完全没有身体体验的人类情绪是不存在的”,这一结论引发了长达一个世纪的辩论:一些研究者将情绪抽丝剥茧,建立实验室模型以判断因果次序,并唤起被试(大多数是本科志愿者)的情绪。
人类学家则从另一个方向入手。如果从爱、愤怒与伤心交织的真实生活片段中开始,那么就会对“什么是情绪”的定义问题有不一样的见解。人类学家对詹姆斯的思想实验反唇相讥:试着想象一种没有文化和社会背景的情绪,即没有情绪出现的经纬度,没有情绪的形式和意义,情绪还会剩下什么?是被剥光的意识?赤裸的心?还是什么都没剩下?如果像我一样,花时间呆在情绪生活相当不一样的地方,那么情绪的标准化定义,即对于“愤怒”“伤心”和“爱”的普适解读就更不太可能了。情绪这一类别本身开始摇摇欲坠。
以一个远在印度尼西亚西部的孤立岛屿:尼亚斯岛为例。在20世纪80年代,我和我的妻子在那儿生活了两年半,我们在丘陵地带做田野调查。在尼亚斯岛定居最严重的障碍不是高温的热带气候,也不是与世隔绝(尼亚斯岛是印度尼西亚最贫穷岛屿之一),而是一系列独特的、时而不甚愉快的情绪,尤其是那些围绕着礼物交换的情绪。
在几乎每个社会,给予和接受都是和情绪交织在一起的行为。礼物和收礼人的匹配,回报或者偿还的必要,都是微妙的事情,充满风险。在尼亚斯岛,礼物的呈现、获得、竞争和索取几乎是一种艺术,伴随着特定的情绪表演出来。但是礼物交换和情感的联系往往不直接,有时候令人费解。对外来者而言,尼亚斯既颠覆着概念认知,更带来了不少私人问题。踏足尼亚斯人的山顶定居点,面对高大的房屋和阴沉的石砌广场,你会进入一个不同的情绪世界。
在他们的语言中,“尼哈”既有“人”的意思,也指尼亚斯居民。尼哈靠刀耕火种和养猪维生,生活总是围绕着宴席展开。他们自己也大方承认,宴席带来巨大负担。一顿大餐要招待数百位客人,屠宰好多头猪(40头以下算“少”)。在与礼物交换相关的情绪支持下,宴席组织了生产和再分配,并纳入负债和义务的声望经济。(令人伤感的是,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,猪瘟、一场地震、一次海啸以及发展导致的传统消逝几乎结束了宴席循环。)
占主导地位的情绪是“痛苦的心”(painfulheart),一种由悔恨、嫉妒、恶意酝酿出的有害情绪。人们常谈论它,揣测他人正有着“痛苦的心”,却极少承认自己有。生活中的诸多行为都围绕着这一情绪展开,如施展巫术、破坏作物和对鱼塘下*。在一个由竞争和声望塑造的社会,“痛苦的心”是耀武扬威的高人一等的作风的阴暗面。那些被忽视、被抢了风头的人,对举办宴席的“大人物”怀恨在心,是他们的秘密敌人。他们亟待安抚。
当我第一次在“尸横遍野”的屠宰场发表演说,我以“不再有怨恨!”这句话作结,意在讨好大家,但或许略显放肆,演说稿其实是由村秘书代笔的。假如我让每个人都吃痛快了,又怎么可能有怨恨?正是这种肉食份额的简单计算激发了所有的宴席,从猎头和部落战争的荣耀日,一直到如今我的社交圈初次亮相。
除了到处参加宴席,尼哈还是不知疲倦的演说者,而且每次宴席演讲的主题都一样。不过,演说的关键倒不是列举欠债(他们的终极